乌合之众

      《乌合之众》一直是一本备受争议的书,虽然它是第一本研究群体心理学的书,但是其理论充满了局限性,同时意识形态也满是偏见,科学严谨性也相当缺失。在我看来,《乌合之众》的价值在于它提出了群体心理的经典问题,而不是其中的研究成果。
      另外,《乌合之众》本身的中文译名就有失偏颇,法国原名《Psychologie des Foules》,直译过来应该是“群体心理学”,“乌合之众”在中文里多多少少有点贬义的意思,而原文的含义并非如此。
      但上述文字并不能否认的是,从很多方面来看,《乌合之众》都是一本很有意思的书,最令我感兴趣的是,只要你翻开了这本书,那么你也就成了乌合之众中的一员。似乎这么说很缺乏逻辑,但是我们都知道,任何一个谬论都是基于既有的事实。

      下面的info板块是我摘录的一些片段,后面跟着的是我的思考。


制度和法律只是我们灵魂的外在表现,是灵魂的需求的体现。制度与法律产生自灵魂,因此,它们无法改变灵魂。

      社会的制度和法律并不是独立存在的,而是反映了人们内在的精神、价值观或需求。


科学从未向我们许诺和平,也没有许诺幸福。科学高高在上,对我们的情感漠不关心,听不到我们的哀怨。而且,任何东西都无法挽回已被科学驱散的种种幻想。

      科学的本质是理性的,而人类的情感往往是非理性的,科学无法满足人类的情感需求,反而会让人们失去幻想和信仰。从定义来看,科学是“通过可重复、可检验的方法探索自然和社会规律的知识体系及实践过程”,一方面,科学能以其极强的规律性和可重复性来让人类文明发展的进程避免大部分可能的歧途,另一方面,这也从根本上覆灭了人类许多纯真的幻想(比如永动机)。科学是人类文明的理性之光,同时也是人类幻想的坟墓


今日的群体,不再需要被原先的主人昨日就已否认了的神祇。河流是不会回溯到源头的。

      人类文明的发展是一个不断演化的过程,过去的信仰和价值观可能会被新的信仰和价值观所取代。


当一种文明的建筑千疮百孔,群体使之轰然倒下。他们的角色在这种时候呈现。在一段时间内,人多势众的盲目力量成为唯一的历史哲学。

      群体的力量是巨大的,尤其是在一个文明的衰落时期,群体的盲目力量往往会成为历史的主导力量。这又是一个很有意思的现象,负面情绪在群体之间的影响力和传播力远远大于积极的情绪,群体的盲目性、暴力性在某些特殊的时期很容易展现出来。


在集体的灵魂中,人们的智力和才干,以及因之而产生的个体性就消失了。异质性淹没在同质性之中。无意识的品质占了主导。

      群体的盲目性和非理性是群体心理学的核心特征之一,个体在群体中往往会失去自我意识和理性思考的能力,变得更加冲动和情绪化,狂欢是一个人的寂寞。


他们会知道,能让历史永恒的,只有神话。

      从来没有什么东西能永恒,历史也是如此。历史是由人类的行为和思想所构成的,而人类的行为和思想又是不断变化的,因此,历史也在不断地演变和发展。真正能接近永恒的,反而是那些虚构的、不曾存在过的事物。


集体逻辑的特点就是:将并不相似的、只有表面关系的东西联想起来,将所有的个案马上普遍化。

      群体往往会将一些看似不相关的事物联系在一起,并将其普遍化,从而形成一种集体逻辑。这种逻辑往往是片面的和肤浅的,缺乏深度和理性。断章取义来看的话,这句话表达的意思没什么价值,大致说明了在群体里面,人的很多方面都会被同质化。


无神论之所以能够被群体接受,是因为它具备了宗教情感所具备的所有的不宽容和狂热,而且,在它的外在形式上,无神论很快就变成一种崇拜。

      这句话不敢苟同,每个人在不同环境下成长出来的信仰和价值观都是不一样的,宗教情感是人类文明发展过程中产生的一种情感,而无神论更多的是一种理性的思考方式和信念,这与“不宽容”和“狂热”可能并没有太大关系。


自从人类存在以来,人所从事的两大工作就是,先创造出一个自成一体的传统,然后,当这些传统不再有益处之后,将它们毁掉。没有稳定的传统,就没有文明;没有对这些传统的缓慢的消灭,就没有进步。难的是在稳定性和变化性之间,找到一个恰到好处的均衡。

      不破不立,先破而后立来,才能够让人类文明不断地进步和发展。人类文明的进步往往是伴随着对旧有传统的破坏和重建的过程,这个过程是漫长而艰难的。


没有更好的例子,可以说明传统对群体的灵魂所产生的力量。庙宇里摆放的偶像,不是最可怕的,暴君的宫殿里住着的君主,不是最独裁的。人们可以非常容易地摧毁庙宇和宫殿。在我们的灵魂中占统治地位的看不见的主人,才是任何努力都无法摧毁的。只有在一个世纪又一个世纪的长时间磨损下,它才会慢慢让位。

      从表面上看,群体的思想确实是难以改变的,即使是在相当长的一段时间里,做出一点变化也并非易事,这和群体本身的某些属性有关。但是在某些历史的特殊时期,人们的思想又激烈的动摇变化着,这些思想动荡的时期,往往正是人类文明向前进步的时期。


通过时间,信仰获得力量,同样,由于时间,信仰失去力量。

      时间赋予很多事物以力量,这些力量最后都会归还给时间。生命也是一样的,我们从时间里走来,因此最后也会走出时间之外。


在它们之上,诞生出一个时代的观念。一个时代的观念并非随机诞生,贸然出现。它们的根扎在长长的过去之中。当观念开花,是时间准备了它们的绽放;总是需要往前追溯,才可以见到观念的起源。观念是过去之女,未来之母,总是时间之奴。

      “观念是过去之女,未来之母”这句话很好理解,观念的形成往往是基于过去的经验和教训,而未来的发展又会受到这些观念的影响。但后一句“(观念)总是时间之奴”就很耐人寻味, 人们的观念总是受制于所处的时代,同时时代又会被人们的观念所限制,这看似是一个死循环,所以能使时代向前进步的,往往是那些观念跳出来他所处时代的人。


试图掌握制度的主动权,其实就是在追逐一种幻觉。

      制度的建立和变革是一个复杂的过程,试图通过个人的力量去改变制度是徒劳的,制度本身就是由群体的行为和思想所构成。


我们现今的教育将一大部分接受了教育的人改变成社会的敌人,并招收了许多赞同最糟糕的社会主义形式的弟子。[省略一段话.....]但是,它其实有一种更大的危险,那就是,让接受了此类教育的人从此对他的出身环境产生一种强烈的厌恶,以及一种走出原来环境的强烈欲求。

      这是一个很有意思的问题:对当前社会(或者是时代)不满的人,绝大部分是那些受过良好教育的人。教育的目的某些方面来说是为了让人们更好地适应社会,但有时候反而会让人们对社会产生一种强烈的厌恶和反感。这种现象在历史上屡见不鲜,很多革命者和思想家都是在接受了良好教育之后,对社会产生了强烈的不满。我觉得这不能用单纯的“个体差异”来解释这种现象,这跟“教育”本身的一些属性有关。


国家通过各种教材,制造出那么多有文凭的人。却又只能雇佣其中的一小部分人,自然会让其他人失业。所以,国家只能养前一批人,却让后一批人成为自己的敌人。在整个社会的金字塔,从上往下,有文凭的人今天都在抢各种职位。

      这句话倒是没什么,但《乌合之众》出版于1895年,距今已经有130多年的历史,这种现象在今天依然存在。


要想改变这一潮流,肯定是为时已晚。唯有经验—民族的最终的教育者—可以让我们看到自己的错误。唯有经验,可以证明,我们必须扔掉那些可恶的教材,废除那些可怜的考试,去开展职业教育,让年轻人回到如今业已荒芜的田野、被遗弃的作坊和殖民地企业

      130多年前,作者就已经意识到教育的弊端,这段话足以说明其思想的前卫性。很不幸的是,这样的问题在如今似乎越来越严重了。


没有幻想,人走不出原始的野蛮时代。

      幻想,想入非非,创造力,思想的随机性、不确定性,是人类文明的核心。特别是在AI高度智能化的今天,想象力和创造力是人类区别于机器的最重要的特质。这里要说明的是,尽管AI看起来有些“创造力”的潜质,但是从本质上来说这些都是对现有知识的重组和理解,这与人类非逻辑性的思考有根本上的区别。


也许,它们只是一些幻影,但是,正是我们梦想的产物刺激人们创造了所有艺术的辉煌和文明的伟大。

      “没有艺术的文明,毫无意义!(不是)”我觉得从某些角度来看,艺术是人类“没有意义的”思考的结果,这也正是人类思想的魅力所在。


许多情感,比如荣誉、忍让、宗教信仰,对荣耀和祖国的爱,到目前为止,一直是所有文明的重要推动元素,它们都不是因为理性而诞生的,而且往往是在理性根本无能为力的情况下诞生的。

      这句话我并不认同,荣誉、忍让、宗教信仰等情感的确是人类文明的重要推动元素,但它们并不是完全非理性的。相反,这些情感往往是人类理性思考的结果,是人类在社会生活中对自身和他人的一种理性认知和理解,否则“荣誉、忍让、宗教信仰,对荣耀和祖国的爱”就很容易变成一些极端的东西。


最经常的情况下,领袖并非思想家,而是行动家。他们并不很明智,而且不能太明智,因为明智一般会导致怀疑和不行动。他们更多地属于那些神经质的人,超级激动的人,半疯狂的人,处于疯狂的边缘。无论他们捍卫的理念或者他们追求的目标有多么荒诞,一切逻辑推理在他们的信念之前,都失去功效。

      在我看来,这句话揭示了群体运动中一种矛盾现象:极端信念与行动力往往比理性更能煽动集体情绪,而过度理智反而可能削弱号召力。这种观点虽片面地放大了非理性领袖的效能,却尖锐指出了人类群体行为的脆弱性——盲目与狂热常凌驾于逻辑之上。不过,现代社会的复杂治理已证明,真正可持续的领导力仍需理性与激情的平衡,而非单纯的偏执。


个体聚集成群体,失去一切意志,就会本能地听从一个具有意志的人。

      群体并非没有意志,而是这种意志与个体的意志比起来,可能没有那么明显。或者可以这样说,一个“群体的意志”单独来看非常难以描述,并且没有什么意义,“群体的意志”只有在对比时才能体现其特别之处,比如说“东方的”和“西方的”群体意志的对比,在这种对比中,群体意志的特质才会展现出来。


简单、纯粹的断言,摆脱一切的逻辑推理和证据,是让一种观念渗透群体脑海的有效手段。断言越简洁,越没有论证和证据,就越有威信。

      越短的口号越有号召力,越短的名言越能流传千古,高度提炼的语言能快速激发情绪共鸣,绕过理性思考,这是很常见的现象。


借助于普遍的信仰,每个时代的人都总是处于错综复杂的传统、意见和习俗之中,他们无法突破这一枷锁,使得自己总是与别人相似。

      每个时代的人都困在信仰与习俗编织的牢笼里,他们以为自己在思考,实际上只是在重复时代的回声。群体的传统像一张无形的网,越是挣扎反而缠绕得越紧,最终每个人都活成了集体的倒影。那些自以为的个性,不过是时代批量生产的幻觉。从某些方面来说,那些趋于同质化的人们,才是真正的乌合之众。


人类真正的暴君,永远都是死者的幽灵,或者是人类自己产生的幻觉

      人类最深的枷锁不是铁链,而是那些早已腐朽却依然被供奉的思想,以及我们自己亲手编织却深信不疑的幻象。每个时代都在反抗过去的暴君,却不知自己正忙着为下一代铸造新的镣铐。真正的自由始于一个惊觉:我们既是囚徒,也是狱卒。